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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老师为啥那么累？这才是最真实的一线声音

记者丨沙西雪儿

刚刚年满23岁，成功考上教师编，在很多人看来，这就是“理想人生”。然而，工作3个月后，一位年轻的老师从6楼纵身一跃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。

遗书中的一句发问，更是击中了无数基层教师的心。

“什么时候老师才能只做教书育人的工作？

不幸福的老师怎么能教出乐观积极的孩子呢?”

有人说，如果说成年人的崩溃有时只在一瞬间，那老师的崩溃，常常发生在日常每个瞬间。

当然，也有人觉得，所有的工作都很累，以前老教师们条件那么艰苦也没听到这么多抱怨，现在的年轻教师们天天喊累，是不是太矫情了？

红星教育观

那么，当下老师的日常到底是怎么样的？他们到底因为什么而感觉太累？来看看年轻的一线教师们是怎么说的。

由于现阶段教师编制的饱和，“合同工”和“派遣工”也成为各大学校新教师群体的主力。

大兵就是一位通过劳务派遣进入私立高中的日语老师，本以为在“派遣工、教日语”的限定下，自己的教学生涯应该不会非常忙碌，然而，在工作近两年后，大兵只有一个想法：我要转行。

教学方面，只带了一个班的大兵每周大概要上14节课、看3个早自习（高一高二需早上7点前到校，高三需早上6点前到），晚上上完晚自习大概22点才能离校，如果早晚自习撞到一天，就要在学校待超过15个小时。“班主任每周的课时至少是我的两倍，我见过最夸张的一个是，之前学校物理老师紧缺的情况下，那位老师一周上了40节课。”

日常方面，应年级教学要求，大兵每个月需要提交12篇备课记录、12篇听课记录、4次读书笔记以及4套高考试卷；除了考前安排会、成绩分析会、日常例会以外，还有各种“听起来很有价值，但听完却毫无价值”的专家讲座；学校人手不够的时候，还要负责查寝、周末送学生离校、春游带队、外校监考……“谁能想到我只是一个教日语的？”

图源千图网

不过，更让大兵“崩溃”的并不是工作有多么繁琐，而是学校的“区别对待”。作为第三方派遣的老师，其实并没有义务参加学校教学以外的各种活动，但这种活动却总是落在他们身上，“比如说去外校监考，如果是学校的老师去，就会有补贴，我们去就是纯纯‘为爱发电’了。”

谈及班主任，大兵表示，如果自己的工作是“崩溃模式”的话，班主任则是“地狱模式”了。

起早贪黑，全天待命，开不完的会、写不完的材料、睡不安稳的觉，奖金和班级情况（卫生、成绩、出勤等）直接挂钩，甚至连请假的时候还要被年级主任告诫一句：你走了你们班的学生出任何问题由你负责。

“所以，越来越多的老教师们并不愿意做这种‘卖力不讨好’的活，这也就自然落到了年轻毕业生的身上……”

“一入教育深似海。”回望这两年，大兵说，如果能回到毕业时重新选择，绝对不会再做一名人民教师。

青春期差点跑偏，所幸被恩师“拉”回人生正轨，小李就此感受到教师这个职业的价值。

高考后，小李毫不犹豫地选了师范专业，大学毕业后也顺利当上了一名人民教师。喜爱孩子、热爱教育工作的她，以教师身份重新踏入校园时，充满热情且非常满足。

可没过多久，小李发现自己时间与精力越发“捉襟见肘”，更让她痛苦的是——她乐在其中的“主业”课堂教学，竟慢慢被其他杂事变成了副业。

“现在各种‘表哥’‘表姐’扎堆，各种会议比赛一轮接一轮。稍微捋顺班级教学后，就像过了新手保护期，各种非教学活动纷至沓来。双高双普、平安校园、法治校园、文明校园、教育装备示范学校……这些内容本身与校园建设息息相关，很多老师对此并不排斥，但难的是对应的各种迎检资料——家长的签名回执单、家长代替孩子完成的相关主题手抄报、家长给孩子拍照以供学校存档……”

图源新华社

更让小李难以忍受的是，近些年，学校的摊子越做越大，越来越多与教学不甚相关的事情都摊到了老师们身上。

“某些部门现在把教师当成社区干部用，至少我的学校，教务行政化倾向越发明显。比如创文时老师上街打扫卫生，假期当河长塘长去河湖巡逻……”另一位教师告诉我，“因为学校是工作最好贯彻的地方，首先学校不敢不执行，再加上老师普遍文化水平高、材料写得好，很多任务还可以‘嫁接’给家庭，布置给学生和家长去完成。”

每当这种时候，小李就会浑身难受——“我真正在学校忙碌的，与我想要教书育人、培养栋梁的初心有很强的撕裂感。”

除了繁琐的工作内容，教师小东表示：考核机制带给教师的压力也不小。

任何职业都要面临考核、晋升，教师也不例外。但在一些教师的考核机制中，那些对孩子和家庭影响最深远的讲台上的内容，却总是最难以被量化的，往往会被排到末尾。

这种本末倒置的结果是，高度依赖财政拨款的公立学校和地区教育部门，会更偏向于将各种机关单位布置的任务、各种评定指标等等，凌驾于教师本身的教育质量之上。

图源千图网

是短期冲刺一把即可能获得正面反馈的评奖评优和先进荣誉？还是选择在费力讨巧的教学工作上长期深耕？这样的选择就直接摆在了一些老师面前。

所谓“会教学不如会写材料，抓成绩不如抓比赛”，对于极个别老师来说，与其把学生教好，不如在每个班，选一两个学生参加教育部门举办的比赛，“万一学生拿到个国奖，那今年什么都有了”。而新进入赛道的年轻老师，工资低、任务重，若多次看到身边不如自己的同事通过“捷径”获得成功，难免受影响、被“同化”。

小东直言不讳：“所以老师里面就出现了两拨人，第一拨人为了自己往上爬，为了自己的职称，他可以不管学生。学生好坏，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，他只为了自己去拼。另外一种老师呢，就靠良心干活——我职称不要了，我就把我这些孩子们带好。

“所以，有一些职称很多、光环很大的‘名师’，实际上他的课堂对孩子是不负责任的；另外一种老师则对孩子非常有责任心，但是呢，他也要花精力去应付非教务工作，所以没有办法去拿到那些职称和荣誉，但你说究竟哪一种老师好呢？作为年轻教师，我们该以谁为榜样呢？”

担任小学心理健康老师的小冯，刚刚入职一年，就感受到了极大的区别于想象中的职业底色。

小冯负责学校六个年级所有学生的心理健康课，每周加起来有12-14节课，基础工资加上绩效考核，月薪维持在4000多元。

固定课时虽然不多，但小冯感觉自己“所有时间都被填满了”。公开课、教研、开会、写材料、学生的资助申请和医疗保险等等，“全都要通过老师”。

图源人民日报

大多时候，小冯觉得自己的职位并不是心理老师，而是生活老师——中午守学生吃饭，守学生午休。或是文案秘书——现在学校任何大小事都会牵扯出一堆需要填报的材料，比如家访资料、学生的医疗保险申报单。

这一年，小冯最深的两个感受是：

第一个，好像所有事都比上课重要。以简单的课间跑操为例，“集合不够迅速”“声音不够洪亮”“队伍不够整齐”……这些都会被领导一一点名批评，然后“有问题”的班级集体留下来，占用上课时间重新跑。

第二个，做事情不是最重要的，“留下痕迹”才是。开一次会、听一堂公开课、帮助一名学生申请贫困资助，全都要白纸黑字地撰写记录和报告。每周五，所有老师都要参加一次“思想学习整顿”，每次讲一个钟头，课后，每个人都要写一份思想报告。

不在课堂上的大多数时间，小冯就在干这些事情，常常“无缘无故就忙了一整天”……

除了身体的疲惫

在各大社交平台上

老师们也讲述了他们为何心累

@小R：

现在哪敢多说、多管？多说几句，家长又去举报我辱骂学生；多管一下，上课站了十分钟不到，第二天家长又去举报我体罚。

换来的是领导无限的指责与学生的冷嘲热讽。下课，慢慢收拾东西再走，给想给自己未来多一个选择的同学提问的机会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。

跪着的老师，教不出站着的学生。

@小咸：

老师的工作量很多时候不是来自于教学本身，而是其他工作，在学校，课堂教学成了兼职，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才是正业，所以才会觉得心累。而且一个班里如果有几个逆天家长，那这几年别想好好过了，没事都能给你整事。

@小最：

高中老师，工作时间基本上每天超过11个小时，上周二去医院做了个B超，乳腺结节，小叶增生，30岁居然满头白发……

@小喵：

在学校，请假都很难，和领导请假去看病，他说，15天去北京看病时间还不够？

快要生的同事还会被问，你能来工作吗？能爬五楼吗？

健康算啥？领导觉得他比你病得严重。

@小兔：

以为是老师自己想拼命的吗？看新闻现在某些地区已经要开始实施淘汰制了，就是工作不够优秀的老师，取消编制。那么，这个优不优秀是怎么衡量的呢？说得好听，综合考虑，其实最后还会落到成绩上，这就逼得老师们只能不停地卷成绩，最后学生叫苦连天，老师叫苦连天……

如果一个人的声音还可能被认为是矫情，那一个群体都是相同的整体感受，恐怕就不能这样被简单定性了。

师者，传道授业解惑也。当传道授业成为老师们的边缘工作，当老师们都满腹疑惑无处可解，确实也该引起深思了。

（注：文中皆为化名，部分讲述综合观察者网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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